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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里 荷 塘
停电了。
刚搬来郊区,感觉什么都好,唯独怕这个。于是摸黑点上蜡烛,续上一杯清茶,端着踱到窗前。
清风徐来。虽说入秋不久,风里却已觉出了几丝寒意。下意识抱紧双臂,抬头望向窗外——银盘似的月亮正升上来,远处景物也越发分明了。忽然想出去走走,于是披上一件外套,信步下了楼。
路上很静,几乎家家都点了蜡烛,昏黄的窗户上不时映出一两个绰绰晃动的人影,在这样的夜里颇显得有些迷离与诡异。绕过几栋楼,豁地,一大片荷塘乍现在眼前,我不禁呆住了——好美的荷塘!
时近中秋,荷花已然开过,剩下满塘的叶子和几支摇曳的青莲——许是采莲人漏摘了吧。叶子很密,严严地遮掩着,见不到一丝水色。清白的月光下,墨绿的叶子都镶上了一道白亮的银边,远看恰似一条波光粼粼的河。微风拂来,碎银般的波影顿时有些慌乱,一阵起伏不定的躁动刹那间划过叶梢传到对面,蓦地又恢复了宁静,田田的,淑女一般。
我之爱荷,绝非受了周敦颐“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鼓惑,其实就爱它婷婷的姿态。这一点,怕是与朱自清先生雅好颇同。虽说后学小子,只能奢仰朱先生的大家手笔,然爱荷之心绝无二致,尤其是面对今晚月下的这方荷塘。
说着荷,忽然想到一位金国皇帝——完颜洪亮。据说他听人唱柳永的《望海潮》,听到“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时,竟对江南的繁华美景生出垂涎之意,于是向中原动了刀兵,结果生灵涂炭。无法想象,他如何能站在遍地血污中欣赏泽国香满的景致!
因其美而枉生一场浩劫杀戮,荷若有灵,该柔肠寸断了吧?清晨,那叶子上滚动的露珠,是她夜夜悲啼的泪么?
我忽然为荷的柔弱高洁感动了,只恨无法寻到一叶小舟,惟空伫岸边,不能拥她入怀。
或许至美的事物终归是无法真实把捉的,如七彩霞光中隐隐若现的缥缈蜃影,只为引动人们的千古暇思。
今宵荷梦依依。梦里,我仍在月下的荷塘边徘徊,细听远处传来的朗朗书声:“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婷婷的舞女的裙……”
我沉沉地醉了,醉入荷纤柔的光影里,醉入荷的梦中……
2001年10月4日于武汉北郊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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