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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义资料] 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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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12 20: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水调歌头·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作者:苏轼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东坡词,其大格局之作,手法之高超,造语之清雄,想象之奇诡,甚而读其词者,每觉宇宙虚空天上人间听凭其把玩于一壶之中。此篇便是冠绝古今最分明的例子。历代名家论家方家,但凡训诂词之一体时,必强烈推荐这首咏月名篇。越推越奇越传越神,以至于清代的程洪啧啧赞其:“此词前半自是天仙化人之笔。”更甚者,后世干脆奉作者为“坡仙”。

     坡公藉由这首词“成仙”,其本身大才难以斗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中华文字本身就有其“仙”性:话说仓颉造出文字伊始,“天雨粟,鬼夜哭,龙为潜藏”,有这等 惊世“法力”,文字不是仙物是什么呢?当然,仙物只在有仙缘者面前显露,也只有能感应天地宇宙浩气之人方能驭仙如常。这样的例子,古今恐怕只有太白与东坡断无他人矣!

     试想这样一副场景:在某个花好月圆之夜,三杯两盏小酒不经意间,更漏点滴即将清旦。此时作者兴犹未尽,清风吹拂着衣袂,飘飘然登上浮槎,恍恍惚眼前物什皆非人间有。呵,是自己不小心来到仙界,还是自己本就是宇宙中一神仙?更在茫茫天心外,不时回荡着另一位神仙之低问:“这皎洁的明月哟,来来去去,圆圆缺缺,难道就没有个常留之策吗?”这实在是个费猜的问题!与其抓腮挠须追究到底,太白兄啊,不如满饮清樽,把问题留给那空广深邃的青天如何呢?更何况,宇宙虚空天上人间本就如梦幻泡影,凡间已是不堪阴晴冷暖,甚至连做得一场仙梦尤“不胜寒”。与其穷究醒后何处安放情愫,不如趁着人间良夜未央明月尚圆之际醉舞一曲,但与十方世界仙魔人鬼“同销万古愁”,不是更加潇洒吗?!场景至此,佳作天成。

     作者在“欢饮达旦”后,自可高枕睡去,然而却从此留给了读者太多的想象及感发。千百年来生生不息的传递着浩然的共鸣,如果受众之共鸣可以分阶层的话,那么在这首长调里,但凡历代君王名丞,士子庶民,巨贾贫农,抑或痴男怨女等等,无不可从中找到宽慰,无不可从中得到智慧,无不可感戴其赋予之皎皎光华!好的作品一定是能够经得起千年传唱的,世人传唱的恰恰是词人那不竭的崇高灵魂。苏轼一生坎坷,周旋于北宋三朝新旧党争以及朝局变故,并屡遭迁谪。在了解苏轼所有时代背景之后,世人尤其容易对苏之作品之清旷豁达有所疑问。最大的误解点就在其表明“皈依佛僧”之心迹之后,仍旧流连于宦海浮沉不肯自脱。

    但是,反过来思考,那些与苏轼有着相似背景以清高超脱自居的文人,同样是博览群学,同样是诗心盎然,但在作品中所呈现给后人狭隘的思想,确实与苏轼有着一定差距的,尤其表现在这首《水调歌头》中。一向“毒舌”的王国维可谓对苏轼满分好评:“三代以下诗人,无过屈子、渊明、子美、子瞻者。此四子者,若无文学之天才,其人格亦自足千古。故无高尚伟大之人格,而有高尚伟大之文章者,殆未有之也。”诚然,文章无良莠,人格有高低。

      其实我们都明白,苏轼并非神仙,甚至说,他是与我们一样的俗人;他有“满肚子不合时宜”;他在重重压力之下也很脆弱,更有“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小舟从此去,江海寄馀生”这类催人断肠的语句。我想,他在抉择是否该手写其心或隐忍其心上,应该有着相当大的痛苦纠葛的。凡人能走出这一步,即是仙人。因为这番抉择本身是要经历一个漫长的时间段的,这段时间,不正是修凡心成仙心的过程吗?人生,最难逾越的莫非自己了。但苏轼最终还是走出了自己的樊篱,隐忍最终都转化为词中感染后世的正能量。就如佛教有大小乘,填词何渠不若先渡己再渡人呢?因此,苏轼的“皈依佛僧”并不是空中发愿呵!


    在欣赏这首词时,首先须了解创作时代背景是神宗熙宁九年苏轼外放密州任上;其次值得留意的是作品中所体现的“空”,此“空”又非“真空”,相反颇具圆融况味,大致有三种:

    一,意境的空灵。在浪漫主义基调中,惟其神思所到之处,自成意境;在大开大合中节节弄拍,其意脉能望其项背,但徒劳索骥之功。却反复玩味常出新意。

    二,遣词的清空。“清空”一拆为二,前者是道家境界,后者是佛家境界,清而空所化之词境界,怎有不“仙”之理?所谓真如最平常,于熟字成句中取尽义理而抛尽外壳耶。

    三,抒情的空绝。苏轼一生之进取与退隐的矛盾心理,统统糅合在这一阙词里了。词中未出一“退隐”,却通篇幅都含“隐”意,上阙言情似暗实明:“乘风归去”是对心头块垒之一声呐喊;“琼楼玉宇”则喻庙堂;“不胜寒”已表明“隐”的意图,“起舞弄清影”云云更是表明“隐”的决心。下片振起声情,由飘逸转而高亢,在言情上似明实暗,愈转愈深:上片的一系列明志,在现实的无尽空虚、无尽艰难面前,就如天上一轮晓月般难以掇取。“此事古难全”声情急转沉郁,似叹非叹,重心都着一“全”字上,“古难全”的不光是世事明月,更涵盖了苏轼“随顺天然,纯任自然”之出世思想不可及之遗憾。奇妙的是,在这种看似欲“隐”还休的惆怅氛围中,却偏偏蕴藉着积极旷达的入世哲理。如果把“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这三句若看作是纯粹的作者宽人慰己的话,那这首词就不能公推为千古神作了。

     在苏轼极尽盘旋跌转、半遮半掩的笔锋外,其实是他对自身矛盾心理之言不由衷:进取抑或退隐,前者无处,后者不甘。于是利弊权衡,终于把多年来的满腹郁结化和成一个最究竟的哲理:世事无常而天道有常!尽管“一日心期千劫在”,尽管前脚就已经很难预料后脚发生的事儿了,尽管生活在世间任何一个阶层都难逃无常的变故,但是月亮圆了总会缺,缺了一定又会圆,这是恒古不变的。世人之所以困惑迷惘,皆是因为颠倒了世事与天道的认知:为了终究会圆的月亮而蹙眉嗔恚,为了弹指八万三千变化的将来而踌躇算计。

     顺天道、尽人事,天必不欺之——这正是苏轼此篇临了要传递给世人的积极信息;这正是与前文道家出世思想迥异的儒家入世思想之体现。如此曲婉的“一退一进”,作品丰满的思想光辉已经难以使后代作品逾越了,更何况两种思想结合的紧密无间,不露丝毫痕迹。这难道不是“以退为进”的大智慧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结拍点明题旨的“怀人”,平静而深隽,更饱含对世间种种无常之包容与泰然,如千钧重囊一指轻解。

    总之,苏轼这首词中境、情、意都有无限伸展的可能。正应了周济《宋四家词选》所言:“读其篇者,临渊窥鱼,意为鲂鲤,中宵惊电,罔识东西,赤子随母笑啼,乡人缘剧喜怒。”我们世人为词难以超越坡公的原因,其中天赋、道艺是一方面,最大的障碍就是难以做到“兼爱"。天赋、道艺得之如就井汲水,有则终究会有;但如苏轼这样的兼爱之心却很难得。但凡伟大的人物心中皆有大爱,心量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心中能装下一个世界,回报自然是一个世界。


    今天我为大家赏析这首千古名作,未做逐句解释衍生,是因为历代对这首词词意的诠释补注可谓“将军髀满”了。想必各位也应对这首词的今译如数家珍了。之于这首作品,我们要清“赏”的是,名作之千年不衰的气骨与生生不尽的能量;要明“析”的是大方家之所以能影响百代之世人,千秋之文章,万古之思潮,正因为灵魂昭昭如明月,品格凛凛如青天。现今我们学填词,不正是为了传承如此气骨、能量、灵魂与品格吗?我们成不了神仙,但可以学做苏轼这样的圣贤。
我们趋利避害,我们离浊溯清,我们如浩瀚天地的一叶飘摇的舟,何时才能真正活在自由快乐之中呢?明月几时有?明月又几时离开过自己心中呢?只是阴云暂时遮住而已。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心头“云破月来”,那么相互辉映的光明怎能不超越“无量阿僧祇”呢?世道怎能不清明呢?

    最后,我断言,苏轼在写完这首《水调歌头》之后,一定是如释重负,如沐醍醐,因为他把毕生之高洁,都赠给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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