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18第十五讲：【虞美人】

一苇一苇

20150518第十五讲：【虞美人】

凡学词的人，没有没读过这首的：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是南唐后主李煜的亡命词【虞美人】，今天咱们就来学习一下这个词牌的创作。

还是先来聊聊词牌的渊源：

【碧鸡漫志】：“《脞说》称《虞美人》起于项藉“虞兮”之歌；予谓后世以命名可也，曲起于当时，非也。曾宣子夫人魏氏，作《虞美人草行》，有‘三军散尽旌旗倒，玉帐佳人坐中老，香魂夜逐剑光飞，轻血化为原上草’之句，世以为工。”

又【梦溪笔谈】云：“高邮桑宜舒，性知音，旧闻虞美人草，逢人作《虞美人曲》，枝叶皆动，他曲不然，试之如所传。详其曲，皆吴音也。他日取琴试用吴音制一曲，对草鼓之，枝叶皆动，因曰《虞美人操》”。观此，“虞美人”一名，在乐府中曰行；在植物曰草；在琴曲曰操。考其原，皆由项王“虞兮”之歌而得名也。

项羽有个美人姓虞，《史记-项羽本纪》中只有这么一小段记载：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忼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司马公的笔真是不含糊，这么百来字的一小段，写得荡气回肠动人心魄，于是就有了虞美人这个人，有了“霸王别姬”这段故事，有了这么出戏，甚至我们徐州还有这么道菜（甲鱼炖鸡）。词牌【虞美人】无疑也是衍生品之一啦。

目前可以确定的，【虞美人】曾经是唐教坊曲名。《碧鸡漫志》云：《虞美人》旧曲三，其一属中吕调，其一属中吕宫，近世又转入黄钟宫。元高拭词注：南吕调。——其实它的宫调对于我们已经没有意义，大致知道一下就是了。

《乐府雅词》名《虞美人令》；周紫芝词，有“只恐怕寒，难近玉壶冰”句，名《玉壶冰》；张炎词赋柳儿，因名《忆柳曲》；王行词，取李煜“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句，名《一江春水》。

下面来看体例。《钦定词谱》里记录的【虞美人】共有一正六变，七个体例。

先看正体：
虞美人　双调五十六字，前后段各四句，两仄韵、两平韵
南唐李　煜　

风回小院庭芜绿
◎平◎仄平平仄[韵]
柳眼春相续
◎仄平平仄[韵]
凭阑半日独无言
◎平◎仄仄平平[韵]
依旧竹声新月
◎仄◎平◎仄
似当年
仄平平[韵]

笙歌未散尊罍在
◎平仄仄平平仄[韵]
池面冰初解
◎仄平平仄[韵]
烛明香暗画阑深
仄平平仄仄平平[韵]
满鬓清霜残雪
◎仄◎平◎仄
思难禁
仄平平[韵]

此调以李词、毛词为正体，而宋、元词依李体填者尤多。若顾词二体，则惟唐人有之，皆变格也。　此词前后段四换韵，其两结系九字句，或两字微读、或四字微读、或六字微读，以蝉联不断为合格。

此格为正体，在此基础上衍生出两个变体字数、句逗相同，不过不是四换韵。一个两换韵，就是上下片不换异韵，押同一个仄声韵和同一个平声韵；另一个三换韵，仄韵上下片一样，平韵换了。我个人觉得这完全可能是巧合，因为是孤例，老冯可能碰巧用了两个同韵部的仄声韵而已。

又一体　双调五十八字，前后段各五句，两仄韵、三平韵
毛文锡　

宝檀金缕鸳鸯枕
◎平◎仄平平仄[韵]
绶带盘宫锦
◎仄平平仄[韵]
夕阳低映小窗明
◎平◎仄仄平平[韵]
南园绿树语莺莺
◎平◎仄仄平平
梦难成
仄平平[韵]

玉炉香暖频添注
◎平◎仄平平仄[韵]
满地飘轻絮
◎仄平平仄[韵]
珠帘不卷度沈烟
◎平◎仄仄平平[韵]
庭前闲立画秋千
◎平◎仄仄平平[韵]
艳阳天
仄平平[韵]

此词前后段亦四换韵，但两结俱七字一句、三字一句，多一字，多押一韵，与李煜词体又异。看到没，这一体的两结句变成了十个字一句，7+3，感觉上像是七字句多出来个尾巴，不如九字句美妙。

这一体又生出三个变体，一是两换韵的，一是全押平韵的，还有一个上片全押平韵、下片插入两仄韵的，不过几乎都是孤例，知道即可。

咱们的讨论学习皆是以李煜体为主，以下不再注明体例了。

从前面的【虞美人】故事可以看到，这个词牌子因美人而得名，因花草而入韵，所以说，【虞美人】是最适合写美人花草的词牌子之一。而且，还有一点在北宋、五代词中很统一，就是大家写【虞美人】都是写得很凄婉哀伤的，这与它最先入南吕宫也不无关系。
词的特性是绮艳婉媚，蕴藉而有风味。填词，讲究声情与文情，《虞美人》源起于唐五代，其词作无论是与虞姬相关还是与虞美人草相关，都为这一词调染上了一层悲剧色彩。这一悲剧背景恰恰与【虞美人】的风格相契合，凄婉哀伤就是【虞美人】词作的整体基调。不过在【虞美人】的历史流变中，其题材、内容虽然以与曲题相关的美女、花草为主，但也有逐渐走向广阔的社会生活的趋势，风格虽以婉约缠绵为主，但也有向豪放拓展、延伸的迹象。

前面李后主是五代时期作品，再来看个北宋初年晏几道同学的。晏几道的【虞美人】又不仅仅是凄婉哀伤，而且显得更加悲痛悲愁悲苦。这大概和他自身的经历相关，先看他的怀人怨别之词：

曲阑干外天如水，昨夜还曾倚。初将明月比佳期，长向月圆时候、望人归。
罗衣著破前香在，旧意谁教改。一春离恨懒调弦，犹有两行闲泪、宝筝前。

开笔说曲栏杆外的天，像水一样（凉），这是景语，只从这一句里我们甚至看不出来天哪一方面如水；下句紧承，昨夜还曾倚。于是我们知道了两个信息：昨天夜里女子倚在这个栏杆上，那么天哪点像水呢？清凉啊。倚在这里干什么呢？再往下，初将明月比佳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从什么人开始，指着明月说是相会的好日子，结果呢？女子总是在月圆的时候，倚在栏杆上，看着月亮，盼着人回来。——上片这样一解读，我们知道了，昨天晚上大概又是月圆之夜，女子一如既往的倚在栏杆上，望着明月，盼着归人。这样的场景，是悲凉的，痴情的，又是反复的，词人写下来的，只是一个夜晚，她已经不知道这样度过多少夜晚了。
下片罗衣著破前香在，继续着痴情的形象。一件罗衣已经穿破了（还在穿），因为当时的香味还在，这个香味其实是永远存储在女子的嗅觉中的，衣服都破了，什么香熏的也该没味儿了。但接下来这句，有多少泪多少痛多少情，都尽在其中了，旧意谁教改。是啊，衣服都破了，但女子那份情意却并不曾改。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等待，守候。。。写到这里，情之深痛之深已经一览无余，下面写什么呢？写她如何伤心，如何痛苦？没有。小晏同学笔意一转，没有写一个哭泣的画面，而是一春离恨懒调弦，犹有两行闲泪、宝筝前。。。画面如何，大家自己去想啦~~
这首作品里个人内心的悲愁是相当深重的，字面上，写一个痴情女子等待那个人归来之情，上片的痴与信，到下片的失意寂寥。深层的意思里，我们可以隐约看到一个仕途不得意的小晏，曾经的期待与期许，到现在的失望落寞，何等相似。

来看一首老苏的：
持杯遥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披。
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上片是递进手法，几近啰嗦的，先劝月再劝花，劝月常圆，劝花常开——都是无果之劝。老苏最招人喜欢的地方就是明知悲哀的真相却仍然能够快乐或者强装快乐的去面对。下片显然是明知月常圆、花常好不可能啦，于是他持杯月下花前醉，不再去管后面的事情。佛家说：把握当下，老苏便是。眼前有花有月有酒，不饮？等什么时候饮啊？这种快乐几人能及时把握呢？

老苏的情怀上虽然开阔了许多，但内在的悲凉还是避无可避。

总之，大家创作【虞美人】的时候，注意两结句的断句，注意整体情绪的把握，就OK啦。

作业：以初夏为题作【虞美人】一首，不限韵部。

2015-5-18

亚伯阳

来复习，苇师辛苦{:soso_e163:}{:soso_e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