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清新美文] 中学时代的一对夫妻档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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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美文] 中学时代的一对夫妻档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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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3 15: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秋天是老得有些糊涂了,黄叶好似粗瓷碗里的米,扒拉一口掉几粒。我知道,它们马上就要被光阴抛弃,或许只要一个风大一点的夜晚。但是,有些人似乎总也不会老,比如杨召举和李敬珍两位老师——求学生涯中唯一全部教过我的夫妻档教师。男的不苟言笑、女的笑靥如花,记忆中永远是戴着一付眼镜、三十岁不到的样子。好似被时光忘记了。
       1988年秋我考上初中,一开始在宋庄中学上课,期末时几所中学合并,原先的班主任因年龄偏大没有随迁到镇上。第二学期,教我们英语的李敬珍老师便走马上任。李老师看起来实在年轻,如果不是知道刚生了孩子——为此才给我们上了半学期的课,还以为她刚出校门呢!鼻梁上一付秀琅架眼镜给她带来些许威严,但是一开口就穿了帮,眼角眉梢都堆着笑。如此和善秀气的老师,面对一群风吹雨淋出来的恶作剧频出的农村孩子,总显得力不从心。有一次李老师被气得落泪,事情本来的面目已被二十多年的光阴剥蚀得无法辨认,但依然记得她没有批评谁——似乎稍微严厉一点的话都冲不出她的牙关,而是在授课无法进行的时候,夹起课本无限委屈地走了。
       李老师这一走,让仿佛炸锅似的课堂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知道事情闹大了,心里惴惴不安。风雨在晚自习的时候来临——天公也挺配合,从那晚开始,雨开始没完没了地下,因此1989年的春天,在我的记忆中满世界都是泥泞——班上二三十位男生挨个被叫到李老师家中谈话。去时无论嘻皮笑脸还是故作悲壮,回来后无不一付低头耷脑的样子。据他们讲,李老师在客厅中间坐着,也不训人,只是笑容不见了,让学生自行审视所作所为。能够认识到位自觉忏悔,甚至不无表演成分挤出几滴眼泪的同学,把自己芝麻大的小事都抖落出来,然后听到李老师似乎比平时更加温柔的声音“回去吧”,如蒙大赦般退了出来。凭我们从小到大的经验,每个集体总不会缺少“拧头筋”,一个乡村中学的班级也不例外。于是,轮到杨召举老师——以班主任李敬珍老师丈夫的特殊身份,堂而皇之地出场了。
       穿着大头皮鞋的杨老师,照着倔强的同学屁股“咣咣”两脚,训斥人也操着职业性的普通话口音:“你这熊孩子,不狠教训一下不知道天高地厚!”放到现在,教师是不敢用这样的方式教育学生的。但是在二三十年前的农村,每家至少两三个孩子,父母平时很少有时间管教,多数皮得上树掏鸟窝小河捉鱼鳖,一把手甩给老师,还不忘了叮嘱道:“孩子交给您了,不听就狠狠地揍!”杨老师的两脚很管用,至少当时这些学生都被震慑住得服服帖帖了。
       谈话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利用课余和自习时间见缝插针地进行着,最后全班的男生就剩我一枚仅存的硕果了。虽然自知一直是个乖巧的学生,但从别人口中领教到杨老师的“厉害手段”,还是心有戚戚然。我想,无论有错没错,总要落个态度好,所以待下课的铃声一响,我就飞奔出门去找李老师。
在校园最南边那排房子——从东数,这排房子的第二个门就是他们的家——的拐角处,和李老师夫妻不期而遇。他们貌似要去买菜,手挽着手,非常恩爱地有说有笑,乍然看到一路小跑的我,先开了口:“不要跑,路上滑!”我急切地问:“李老师,您是不是把我漏掉了啊?”我想我的脸应该涨红了,已经感到了微烫,然后察觉一只细腻的手抚上额头,为我擦掉汗珠。“不要晾了汗,会感冒的。”我仰头看见李老师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泉水一般的笑汩汩冒个不停。李老师接着对身边的男子说:“这就是我常常和你说起的紫筠。”
这个下午,风息雨住,斜阳努力尝试着扒裂厚厚的云翳。我偏着头打量着,在1米50左右的孩子眼里,他足够算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厚厚的玻璃镜片后面射出两束捉摸不透或者没有冷暖温度的目光。目光在我身上驻留了好一会,我的额头开始沁出汗珠。我想我这瘦弱的身子骨,“咣咣”挨上两脚,非得变成土行孙陷入地下不可。然后我看到那目光渐渐有了笑意,化作一股习习凉风吹去我的燥热。“李老师很关心你。你要继续努力。去吧!”这是杨老师留在我脑海里最初的形象,或许那个下午的相遇并不是第一次,但因为太过于深刻,便顽固地把其他印象都覆盖掉了。
       1989年春夏之交的那场政治事件,除了让我的家乡把赖以闻名的大蒜部分倾倒沟渠之外,对偏远乡镇的生活几乎没发生多大影响。倒是我们班在期末的多项考试评比中名列年级榜首,出乎很多老师的意料。暑假过后,李老师功成身退,不再领衔任何班的班主任,也不教我们英语了。而杨召举老师则成了“老杨同志”,带我们语文课直到初中毕业。
       有了“前车之鉴”,起初课堂上非常沉闷,一些素来活跃的男生也噤若寒蝉。在杨老师的再三调动下,也只有几个女子喳喳一下聊充门面。随着时日推移,同学们渐渐发现杨老师并非原先想象的那么严肃。只要认真体察,他的话里往往暗藏着幽默的因子,课也上得生动有趣,不默写、不归纳主题思想、很少留作业,反而鼓励大家多读课外书籍,课余时间会找人谈心,也常带我们到学校分给他的菜地里体验一下“劳动的乐趣”。千真万确,劳动的乐趣!农村的孩子没少干过农活,往常只是体力的付出,而杨老师会讲一些关于劳动的掌故和菜蔬的知识,会让我们观察菜叶怎样分蘖。于是乎,师生之间就仿佛宣纸上的两滴水,开始有些距离,不一会就洇成一团了。
       最能表现这种亲密关系的,莫过于我们私下里都喊他“老杨同志”。当时课本有一篇从赵树理小说《李有才板话》节选的文章《老杨同志》,写的是我们熟稔不过的农村生活,杨老师讲起来驾轻就熟,还绘声绘色地回忆起自己首次扬场的狼狈经历。当他满含深情地读到老杨同志“头上箍着块白手巾,身上是白小布衫深蓝裤,脚上穿着半旧的硬鞋至少也有2斤半重”,班上终于有人忍俊不禁,先是一点火,然后就呼喇烧成一片,哄堂大笑起来。那一刻,我想肯定有人记起当年自己屁股上挨的两脚“至少也有2斤半重”。杨老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过了一会指着一个男生道:“你!你先笑的吧,罚你起来接着读下去。”那个男生似乎有意拿腔作势,以至于下面还是有人窃窃笑着。当读到最后一句“觉着老杨同志真是自己人”,阴阳怪气的成分加重了些,又引得班上好似爆了原子弹,蘑菇云腾空而起,顶翻了屋盖……“老杨同志”的绰号由此不胫而走,杨老师也乐得接受。
       两年犹如一瞬。校园里手植的意杨径向粗了一寸,我们也到了毕业的季节。那年中考,我们班成绩空前得好,不仅我拿了全县最高分,而且其他人也不错,高中过线率远超其他班级。在填写报考志愿的时候,杨老师专门找我谈过,考虑到家庭沉重的负担,毅然选择了中专。多年之后,杨老师在一篇文字里说起当年旧市,不无惋惜地写道:“他上中专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顺理成章地到镇江读书,然后回到徐州工作,辗转换了几家单位。早些年,和杨老师通过几次信,他回得很少,记得曾经写过:李老师也很挂念你,有时间回家看看。我回去越来越少,离开后20多年和他们相见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最近的一次在2011年初冬,回到母校捐赠拙作《照水集》,其时他已转任后勤部门负责人;或许不再要操心教书了,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仿佛时光还停留在1991年师生分别的时候。晚上李老师有事,我们喊了其他几位老师,在镇上的酒馆把酒言欢,谈兴甚浓,酒意亦深。于今又经三度秋风起,再也没有见过;好在留了QQ,偶尔遇到就聊一会。
       在他QQ空间中看到一篇关于我的文字,也弥补了我许多丢失的记忆。比如,当时紫筠“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好象家庭条件不是很好。那时学生住校,要上早晚自习,每周回家要带煎饼,紫筠多是背一个化肥袋子,装着干粮衣服来学校,个子不高,走路也不快……”每每读到这里,眼睛总有湿润的感觉。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一直这样惦记着你,只是你从不知道;当你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过生命的苍凉,蓦然回首觑见那人,惊喜和怅惘顷刻间绽放成七彩烟火。
        2014年寒露时节,杨老师忽然在网上告诉我,现在他是彻底闲了下来。占了政策的便宜,他早退了几年,而李老师还在岗上,只是也不教书了,做做学校里面的一些杂事。他在小院里养了许多花,有山上挖来呈奇形怪状的荆疙瘩,一棵榆树桩,一棵迎春桩, 一棵银杏桩,此外就是一些应时花卉,早晚闲暇时浇水施肥……在暖风凉夜月痕中,岁月共花一道开落。
       我忽然想回去看看,在这个冬天到来之前,看看两位老师是否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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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3 16:2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字看得,好费眼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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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3 17:06 | 显示全部楼层
背景不知道怎么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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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3 18:2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的老师现在是不多见了。。。帮你重新编辑了一下。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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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6 15:06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回忆!问紫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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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9 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人生有如此老师,幸事幸事!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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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30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时带笑,看后有泪。

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一直这样惦记着你,只是你从不知道;当你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过生命的苍凉,蓦然回首觑见那人,惊喜和怅惘顷刻间绽放成七彩烟火。

唯紫筠才能写出如此美丽的文字。{: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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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8 11:18 | 显示全部楼层
{:soso_e181:}娓娓动听的文字,蕴含着浓浓的师生情。向楼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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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30 08: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俺崇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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