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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18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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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裴生带着杏花来到河边,夕阳下,青江宽阔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两岸的林木郁郁葱葱的,只有小鸟在树枝上嬉戏,享受着自然的宁静祥和。裴生看到有条空船停在水边,只靠竹篙穿过船头的圆孔插在水底泥沙里固定着,便走过去招呼道:“杏花,爸爸带你坐船好不好?”“好,好。”杏花拍着小手高兴地应着。裴生把杏花抱到船上,自己也跳上去,拔出竹篙,把船撑了出去。
杏花坐在船的中间,裴生在船头把竹篙插进水里,再用力撑着竹篙,从船头走到船尾,把竹篙从水中拎起来,走到船头,再重新把竹篙插入水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小船就悠悠地向河中间游去。裴生看着安安静静坐着的杏花,又看看手中正往下淌水的竹篙,想起了以前水根伯教他的一个谜语。
“杏花,爸爸打个谜语给你猜好不好?”
“好吧,可是爸爸我很笨哎,可能猜不出来。”杏花看着裴生,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关系的,这个谜语很好猜,这个东西你都能看得到的。我说了啊。”
“嗯,好吧。”
见杏花答应了,裴生就怪声怪气地念起来:
“在娘家,青枝绿叶;到婆家,面黄肌瘦;人相问,怎如此这般啊?唉——别提了,提起来,泪水长流。呜。。。苦啊啊啊啊啊。。。”
“爸爸,你唱戏呢。”杏花笑了起来。
“呵呵,爸爸逗你呢。杏花,可猜出来是啥了?”裴生提着刚刚从水里拎上来的竹篙,一边用眼睛瞟着竹篙,一边看看杏花。
“啊,爸爸,我知道了。”杏花看着裴生手中的竹篙正不停地往下滴水,明白了。“是爸爸手中的竹篙。”
“聪明。我就说我们家杏花聪明嘛,你看,一猜就猜中了。”裴生爱惜地看着杏花,连声夸奖。
船到了河中心,裴生放下竹篙,也坐了下来,任船随水漂流。
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四周一片安静,只有风轻轻地抚弄着人的头发。
“爸爸,杏花会有婆家吗?”杏花还在想着裴生的谜语。
“当然,怎么会没有。”裴生突然有些懊悔:为什么要打这个谜语。
“要到什么时候?是院子里杏花开的时候吗?”杏花继续问着,眼睛里一片迷茫。
“是啊,杏花,等到院子里的杏花开了,我们家杏花就长成大姑娘了。那时就会有婆家了。”裴生理理杏花被风吹乱的头发。
“我还是不要婆家了,爸爸,你看,你的谜语里说:到婆家,面黄肌瘦。那有什么好的,还是不要了吧,我就在家里,陪着爸爸妈妈。”杏花望着远远的水面,回转头来看着裴生。
“那怎么能行,哪有姑娘一直在家的呀。何况,我们杏花这么好,一定会有个好婆家的。”
裴生抑制着心里的难过,和杏花开着玩笑。
“杏花,我们回吧,太阳下山了,妈妈该着急了。”
裴生站起身,用力把竹篙插进水里,仿佛要把一切的不好,都随竹篙一起统统扔到水里,
让青江水把它们带向远处,永远离开他们。
十五
自此以后,裴生尽心尽力地陪着杏花,除了每个月不定期的要去江城和县里送送货,别的时间基本都在家里。这个家,自打有了裴生以后,各个方面都有了极大的改善。只是杏花的病却是一年比一年重了,也渐渐地越来越沉默了,难得再听到她以前那种天真的笑声了。
这天,杏花想坐到院子里看看她种的杏花树,这是杏花这几年来又增加的一个习惯。裴生把藤椅搬到院子里靠着门,椅子里放上玉芬自己做的靠垫,让杏花舒舒服服地靠在藤椅里,一边晒晒太阳,一边看看她心爱的杏花树。小树已由几年前的小树苗长成快有屋檐高了,再有两年就能开花了,遗憾的是两棵树长得不一样,西边的这棵高大挺拔,东边的这棵却一直长的不是太好,可能当时种的时候就没种好,中途有几次都蔫蔫的了,后来又慢慢舒展了,可就是不像西边那棵那么茂盛。杏花曾经自己和裴生开过玩笑,说:这西头的树是哥哥,东头的就是杏花,哪天东头的这棵不行了,就是自己要走了。这个玩笑被裴生埋怨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许杏花再说。
杏花在院子里坐着。杏林已经快高中毕业了,住在县城中学。玉芬这几天肾病犯了,腰疼睡在床上不能起来。原本一直是玉芬陪杏花睡的,怕杏花夜里发病,不敢让她单独睡,这几天玉芬也动不了,裴生就搬了个躺椅也睡在杏花房里。裴生这时在房里倒水给玉芬喝,玉芬见裴生黑黑的眼圈,心疼他这几天太辛苦:“裴生,你睡一会儿吧,杏花这时候没事。过会儿我叫你。”“好,那我稍微眯一会儿。”裴生睡在躺椅上一分钟不到就有了鼾声。
没过多久,院子里好像有什么动静,玉芬挣扎着想自己起来去看看女儿,裴生醒了:“玉芬,你别动,我去。”裴生一出门,就看见门外院子里的藤椅上没人,裴生急忙两步跨出院外,杏花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裴生扶起杏花,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舒服一些,“杏花,杏花。”杏花双眼紧闭,脸色发青发黑,裴生抱起杏花进屋,把她放在玉芬身边,“玉芬,你看着杏花,我去叫医生。”裴生一气儿跑了七八里路到镇上请医生。医生已是老熟人了,对杏花的情况非常熟悉,听了裴生的描叙,知道这次的情况与往常不同,便备了药,背起药箱,与裴生一起赶往杏花家。
玉芬已经挣扎着起来了,正坐在床边轻轻哭泣,见医生来了忙收了泪。医生翻开杏花的眼皮用电筒照着看了看,又搭了搭脉,用听筒听了一下,拿出两粒药塞进杏花的嘴里,用水给她喂下,转身对裴生摇摇头,拉了裴生到外面说:“太迟了,还是准备后事吧,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医生走了。裴生回到房间,玉芬看着裴生难过的样子,知道女儿这是不行了,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依然是万箭钻心悲痛不已。“杏花,杏花,你醒醒啊女儿,都怪妈妈,都怪妈妈不好,害的你这样啊。当初我要是不回娘家,你爹和你就不会有这些事,后来老人们说,你是被吓着了,要找个玉戴着,再去庙里烧个香去去邪,或许就没事了。可我上哪儿去找玉啊,我们家几代都是穷人的命啊,那玉也就是听老人们说过是辟邪的,见也没见过,上哪儿去找啊。杏花,这就是你的命啊。为什么老天不把我带走,却要带走我的杏花啊——”
裴生蹲在门口,陪着玉芬哭得昏头昏脑,听见玉芬说什么玉啊啥的,想起娘留给自己的那个玉镯了,急忙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出那个小首饰盒来。裴生拿着首饰盒来到杏花身边,打开盒拿出手镯轻轻地套在杏花的手上,“杏花,是爸爸糊涂,没早想起来给你戴这个玉手镯,是爸爸糊涂啊。爸爸现在给你戴上,杏花啊,你可一定要醒来再看看爸爸啊。”
傍晚,杏花慢慢地醒了。她睁开眼,看着守在床边的裴生和玉芬,想对他们笑笑,却没有一点力气,她慢慢慢慢地抬起手,想去安慰玉芬,眼睛停留在手腕的玉镯上,玉镯在夜晚的灯光下温润柔和,美丽极了,杏花看着裴生,裴生知道她想问什么:“杏花,这是玉镯,杏花戴了玉镯就不怕了啊。”杏花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看看玉芬,又看看裴生,张了张嘴,轻轻地说着什么。裴生把耳朵凑上去:
“我要走了,爸爸。”
“不要胡说,杏花,你会没事的。”裴生极力忍着眼泪。
“我知道的,下午在院子里看见那棵小杏花我就知道了。”
“没事的,杏花,会没事的,妈妈说玉会保佑杏花的。”裴生尽力安慰着杏花。
“爸爸,我不戴玉,把它弄下来吧,留给哥哥,留给哥哥以后娶嫂子吧。”杏花歇了一歇。“不要哭,妈妈,我走了,你们就不会太辛苦了,一定要和爸爸好好过。”杏花再次看着裴生,“爸爸,我想去。。。”杏花用手指着东边。裴生知道杏花想去看青江,“好,好,杏花,爸爸带你去。”
裴生和玉芬一道,背着杏花来到了河边,玉芬在河滩上铺上被子,杏花坐在软软的被子上,靠在裴生的怀里,静静地看着河面,看着夕阳金灿灿地铺在水面上,缓慢地下沉。这一刻,裴生和玉芬都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安详,他们什么话也没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夕阳沉入水中。水面的金光渐渐暗淡了下去,一阵轻风送来了淡淡的花香,天边的晚霞也渐渐地褪去,夜幕慢慢慢慢地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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